当他手提沉重的一摞书登机飞往大洋彼岸,将自己多年来心血的结晶送到当年的同学和同仁手中时,所有的心情尽在不言中。这也正是我,一个出版人得到最大安慰的一刻,那些伏案劳作之艰辛顿时烟消云散……
虎年春节,我收到一张从上海交通大学寄来的朴素贺卡。这张卡在绚丽多姿的许多贺卡中显得十分特别,因为送卡人没有用任何祝福吉祥喜庆的贺辞,只写了这样一句话:“《结构的屈曲》已获交大一等奖,现向上海市请奖。陈铁云谨贺”。这种特别,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编辑与作者,作者与编辑,借以联系和共同关注的,无非就是书。关于书的命运和书的话题在两者之间永远不会陈旧不会遭受冷落,哪怕是在人们频繁交换祝愿的节日里。
这本在1993年出版、第二年被评为华东地区优秀科技图书二等奖的学术专著,能在4年之后又被交大评为一等奖,足以证明科学理论的生命力和作者的深厚功底。
陈铁云教授现已年近八旬。在半个世纪之前他从上海交大毕业,去了美国密执安大学,50年代初回国任教,成为归国工程力学专家。他在美国有深厚的社会基础。80年代以来,经他推荐的研究生,美国有关大学均无条件接受。他的研究生们也都是一次又一次地为老师增添荣誉。1991年的一天,我在上海交大计算机中心带研究生的一位同学给我来电话,说有一位经常同她一起打乒乓球的老师有一部书稿想出版,问我能不能去看看。我当时就允诺了。于是,我抱着见一个乒乓球爱好者的心情,敲开了陈老师的家门。面前出现的确实是一位充满活力的知识分子,他的敏捷谦和,与家中占主要地位的满书柜大部头英文原版书组合在一起,勾画出一位国际型学者非同一般的气度和志趣。就这样,我们之间结下了书的情缘。
这是一部毫无刻意故作深沉的学术性书稿。写在厚厚一叠显得零乱而又不统一的纸上,笔迹深浅不一,字体跳跃,公式繁多。我因为看过太多的稿件,马上觉得这是一位学者多年辛勤耕耘时的活跃思路与严谨推理留下来的真实记录。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许多学人头脑里,一提到出书,马上就会想到出版社要他们走出课堂和书斋自己去销书。当然,编辑就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闹剧的导演。陈老先生很婉转地对我说,他还写了一些内容,可以让本书适合于研究生和本科生看,甚至作他们的专业课教材。我后来知道,这本稿子已多次投向出版社,但在经济大潮刚刚来临的90年代初却丧失了生存空间。加内容、改写等等,都是老教授为了能让书出版的违心选择。
在固体力学领域中,结构的屈曲是一个历史性的多变领域。从18世纪中叶时被提出以来,经历了几代科学家的艰辛努力,尽管其大部分问题已逐步完善解决,但始终还存在一些古老而经典的边缘问题,为历代力学家所关注。自30年代钱学森在该领域开创性地丰富了近代弹性稳定性理论以来,陈教授是再次提出圆柱薄壳屈曲边界层理论的又一位中国人。我请陈教授将与理论进展核心内容无关的所有文字统统删去,腾出篇幅充实实例分析。一开始陈教授对此不甚理解,后来却表现出了比我的预料还要强烈的冲动。本书的第二作者沈惠中教授是他的研究生,初时尚在英国利物浦大学作访问学者。闻讯书稿的进展,他十分欣喜地来信问我能否将他手头最新的理论内容,作为实例充实进去?我转告他,绝对可以!当沈教授将补充部分辗转发到我手中时,稿子已成了校样。当时还是铅字排版,由于这一补充,书的出版推迟了,出版进程复杂了。在校样付印前,陈教授为了能在美国的一次国际专业会议上发送这本书,提出除要及时出书外,还要增加两页英文目录,并很快亲自送来了英文稿……当他在出国前收到我送去的一捆样书时,这位老教授惊喜万分!他没想到我们出版社做出了如此高雅大方的装帧设计:大32开蓝绿色人造革硬精装烫金字封面,古典式凹凸花纹边框形图案,以最形象的视觉语言向读者传达着书中经典科学理论的凝重和久远。当他手提沉重的一摞书登机飞往大洋彼岸,将自己多年来心血的结晶送到当年的同学和同仁手中时,所有的心情尽在不言中。这也正是我,一个出版人得到最大安慰的一刻,那些伏案劳作之艰辛顿时烟消云散……